杨亮:丧钟为谁而鸣——我所经历的刑讯逼供
我不知道立法者们在法律上留这样一个“后门”的初衷何在,但我是深受其害。大约5年前,我不明所以地被跨省带到当地之后,在办案单位附近的一个酒店被指定居所监视居住了37天。期间,“他们”为了证明一个不存在的“事实”而在“黑箱”中“炮制”了大量虚假口供。这段记忆原本已被我封印,但没办法,为了还原事实,让案件得到公正处理,我必须努力回想起来:
在椅子上被铐30多天:
这期间,上厕所要打报告,吃饭、睡觉、清醒或不清醒全都在一张椅子上度过。有时候我就在想,就算养条狗,难道也会一直把狗这样拴着,不让它跑跑、跳跳?
连续多天不让睡觉:
“他们”也很明白,打会留下伤,万一打死了还要担责,但不让睡觉是不会留下痕迹的。所以,为了不让我睡觉,他们会轮班来找我聊天;我困的不行,他们会拍拍我,让我继续和他们聊天。人是不能不睡觉的,连续多天得不到休息,耳朵里真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,感觉心脏就快跳不动了,每一口呼吸都很沉重。
被空调直吹:
我不明白同样是人类的“他们”怎么能这么缺德,知道我有鼻炎,就用空调以最低温度、最大风速直吹,以至我涕泪横流。由于冷,自然就会想上厕所,但又被铐着,打报告并不是随时都能得到批准。怎么办?难道尿在裤子里?实在做不出来,那就只能忍着。
被噪音骚扰:
当时正值上一届世界杯,“他们”看球、赌球,不亦乐乎。酒店的电视是可以点播的,世界杯结束了,他们就点播《血色浪漫》,从早到晚无限循环,以至于我一听到刀郎唱的片头、片尾曲就恶心。
Cosplay:
办案地盛产兵马俑,于是,“他们”就让我学兵马俑的造型。大家试一下,蹲下、前腿弓、后腿曲且脚尖着地、上体挺直、两手做出拿武器的姿势。都说秦国以战阵闻名于战国,我是不相信的,谁信谁蹲一分钟,能保持不动再来讨论。更可怕的是,兵马俑有很多种造型……
挨打:
“他们”也分人,对于不是杀人放火的嫌疑人,“他们”一般也懒得动手。我记得中国第一部系统的“冤案制作手册”——《罗织经》中对于不同人群就已经设计了不同的刑讯对策。“他们”只用杂志抽过我一次,但的确没留下伤痕。
威胁、羞辱:
抓父母、朋友;和其他人戴着手铐、连成串,行走于光天化日、众目睽睽之下……
在朴素的观念中,老百姓可能觉得只有“毒打”才是刑讯。但实际上并不限于此,我以上提到的都是,而且还是目前的主流。有兴趣进行专研的同学可以亲测,简单易学,包治各种不服。
我国法律规定,通过以上这些非法手段折磨当事人的身体和精神,进而取得的证据要被强制排除,这一要求是对人类基本权利的尊重。终武则天一朝,没有“冤案”,每一个经历了《罗织经》的人都会顺利签字画押;在那些口供中,武将们承认了就是要造反,文臣们也承认了就是要和武将勾结。
无论是谁,哪怕是默许非法取得的证据存在,也是不可原谅的,也是冤假错案的帮凶。因为,任何一个无辜的人都可以被“制造”成为十恶不赦的罪犯。昨天的马廷新、张氏叔侄、聂树斌、佘祥林、赵作海、呼格吉勒图们,可能就是明天的你、我、他。
因此,身处刑事案件中的当事人们,我们要提出排非,这不仅是为了洗雪冤屈,为我们自己的权利在斗争,也是在为法治建设贡献力量。并不是只有法律共同体们才能建设法治国家,我们也可以!如果我们不发声、不斗争,“他们”就会继续害人。
不要做沉默的大多数,要做勇敢发声的自己!
没有人是自成一体、
与世隔绝的孤岛,
每一个人都是广袤大陆的一部分。
如果海浪冲掉了一块岩石,
欧洲就变少。
如同一个海岬失掉一角,
如同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的领地失掉一块。
每个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哀伤,
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。
所以,
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,
它就为你而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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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 | 朱桐辉:南开大学法学院副教授,北京云证国际司法数据鉴定中心学术部主任,泰和泰(北京)律师事务所刑事部学术顾问。